一种活的历史风景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邱华栋 

    我围绕着伏羲氏的坟转了一圈。我看到，有很多虔诚的百姓，也围着伏羲氏的坟墓在转圈，并且伸手将坟上的青草拔下来，走几步之后，再重新地种植下去，这个仪式是什么意思？

　　中原大地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，厚土黄天，为盛中原。在河南淮阳县，至今仍旧兴盛着一个非常隆重的春日祭祀活动———淮阳太昊陵庙会。因为是从农历二月开始的，又叫“二月会”。在每年农历的二月二到三月三这一个月的时间里，在淮阳，朝祖庙都是这里最为热闹的节日。它刚好接续春节，因此是节上加节。这个庙会历史长、规模大、人数多。在这个庙会上，方圆千百公里内的百姓，西到甘肃，北到山西，东到山东，南到安徽、江西，甚至两广，都有人不远百里千里，来到伏羲坟所在的太昊陵庙祭祀，朝拜祖先，也就是被称为是人祖皇帝的伏羲氏。

　　我们到达太昊陵的门前，果然，在小雨中可以看见，虽然庙会上仍旧是人山人海，摩肩接踵，可是，人流还比较有秩序，空间还比较大。整个太昊陵建筑群保持着相当的规模，南北长近800米，占地近900亩，有着一个宫殿式的建筑群落。

　　我一看这太昊陵的祭祖庙会“二月会”的阵势，就觉得果然和一般的庙会大为不同。淮阳的“二月会”，完全是一种活的历史风景，携带着几乎没有多少变化的、巨大的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宗教信息，千百年来，这个场景在不断地重演，虽然时间已经迅速地推移到了21世纪，可是“二月会”的具体景象和文化内涵，是没有太大的变化的。

　　我注意到，来到这里的很多都是一家家，一户户，全家老小都来了，或者，干脆是乡里乡亲好几户一起来的。绝大部分都是农民，所有人的脸色，都带有着在田地里干活、饱受风吹日晒的颜色，但是，洋溢在大家脸上的，都有一种过节的欢乐。香火的烟雾和气味不断地在眼前浮现，人流都在向最北端的伏羲陵而去。在祭祖的人群中，我不断地看到前来还愿的人。最多的是求子成功后的还愿者。由于男孩在中原一带一直是家中的顶梁柱，所以，求子成功，对一个家庭来说，是很大的事情，还愿就是必须要进行的仪式了。我看见，还愿的人群大都是一家或者是祖孙三代，吹着唢呐和芦笙，然后一路上欢快地走了过来，大家纷纷让开道路，让他们先行。有的人还背着一种被涂成了红色的木头杆子，这种杆子是还愿的贡品与礼器吧。

　　我看到，在太昊陵里面还有一个女娲殿，很多赶会的女人们，那些姑娘、媳妇、婆婆们的手里，都拿着一种特别的、由彩色的纸张扎制的一种花树，前往女娲殿进行专门祭拜。女娲殿里还有很多的小人偶娃娃，求子的人可以买上一个。大殿内，还有一些席地而坐的女人，其中有人喃喃自语，众人倾听她规劝她呵斥她，原来，这是前来人祖跟前讲述自己委屈和做下不伦事情，请求人祖原谅和调解的妇女，在众人的劝慰和批评下，这个女人得到了一种解脱。据说，在庙会上，经常有一些平时特别不起眼的农民，忽然换了一个人，比如，某个人会在庙会上扮演穆桂英，演唱戏文几个小时不绝，唱的内容从古代打仗到眼下的贪腐横行、家庭不和谐，什么都唱。

　　在这里的庙会上，我观察整个祭祖的仪式，发现都有着远古流传下来的生殖崇拜的潜在文化信息，也依旧可以看见不少远古巫术的痕迹，残留在一些民间工艺品上。比如，有一种叫泥泥狗的工艺品，就是先民们早期面具色彩很浓厚的东西。它是拿泥巴做的一种彩塑，头是狗头，但是身上都画有鲜红的一道裂缝，象征女性生殖器，这一道鲜红色的裂缝在所有的泥泥狗身上都有，而狗头看上去又像男性生殖器的龟头。所以，我看这个泥泥狗实际上就是生殖崇拜的残留象征。而且，泥泥狗后来演化出来很多的形态，比如有老虎、猴子的形象，都很逼真。制作泥泥狗的人是家传下来的，祖祖辈辈沿袭着一种风格，所以千百年来，这泥泥狗的形态以及它包含的文化信息，就这么传下来了。在庙会上，还有一种妇女们跳的舞蹈，叫做挑经担，一般都是中老年妇女表演。她们挑着扁担，扁担的两头都挂着花篮，然后，在一种固定的节奏之下，女人们依照八卦中的阴阳鱼的线条，来回地舞蹈，将挑的花担来回甩动，象征男女胶合的那种欢快，我看到女人们跳得非常如醉如痴。

过了太始门，就是伏羲氏的坟陵所在了。伏羲氏的坟墓是一个大土包，土包被方石所围拢，看上去，有七八米高的样子，坟墓上长着几棵樟树，也分布了很多草。我发现人流到这里因为是终点，就非常的拥挤了。在伏羲氏坟前祭祀上香的人，更是拥挤不堪，大家的表情也都变得肃穆了起来。

　　我围绕着伏羲氏的坟转了一圈。我看到，有很多虔诚的百姓，也围着伏羲氏的坟墓在转圈，并且伸手将坟上的青草拔下来，走几步之后，再重新地种植下去，这个仪式是什么意思？是不是许下了一个心愿，或者，就是为了给伏羲氏添土培草的含义就不得而知了。但是，他们都在认真地做着这个事情。

　　在伏羲氏的坟墓后面，陵园的最北端，就是一片蓍草园了。这个蓍草，据说在别的地方都无法生长，只有在太昊陵之后，才可以生长，而且特别茂盛。蓍草是有八个棱的草，是传说中伏羲氏推演八卦的工具，他用这样的草进行推演，然后寻找到了世界变化的规律。我看到，在雨水的滋润下，青青的蓍草园非常茂盛，人祖依靠这种草居然推演出万事万物的变化规律，这种草实在是一种无比神奇的草。抬头看天，云雨正当时，天地正交泰，实在是“当春乃发生”的美好季节啊。